作者 邓万里
在贵州安顺,聚居着一支与众不同的汉族群体,他们系明代从中原、江南随军或经商到滇、黔的军士、商人及其家眷的后裔。
600多年过去,他们将大明古风、江淮秀美定格在黔山秀水之中,留下的“屯堡文化”被学界称为“明代历史的活化石”。
记者近日探访安顺屯堡,感知它的“变”与“不变”。
时代在变,文化不变
当晨曦透过阵阵薄雾,在鲍家屯的石头房屋上盖上一层金黄色的薄纱,74岁的鲍茂兵和老伴洗漱完毕,开启了新一天的生活。
鲍家屯位于安顺市西秀区,是军屯的典型代表。鲍茂兵说,根据家谱记载,鲍氏先祖于明朝初期随军征南后,遵“养兵而不病于农者,莫如屯田”原则,选择在这里屯守下来。
行走在鲍家屯,不时可看到身着青蓝色宽袍大袖的妇女或坐在家里织锦,或在村里闲逛。她们的服饰青蓝辉映、宽袍大袖、斜襟纽扣,满是大明风华。
鲍家屯妇女所穿的汉服,俗称“凤阳汉装”,这些服饰和丝头系腰、梅花管簪等手工艺品,均是明朝从安徽传来,如今在安徽已失传,却在屯堡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作为军队驻地的军屯,鲍家屯最为玄妙的是它的军事防御功能。村内街道极为狭窄,数百座石头房屋组成弯弯曲曲的巷道,纵横交错成一个“八卦阵”。
在贵州安顺,像这样的屯堡古村落有300余个,大部分屯堡建有寨墙、碉楼,既宜人居又利巷战,尤以天龙屯堡、“云峰八寨”最具代表。
专家表示,这些屯堡源于明朝皇帝朱元璋实施的“调北征南”军事行动以及随后的“调北填南”政策。屯堡者,屯军住居之地之名也。
600多年来,“屯堡人”在这里扎根、屯田、繁衍子孙,在与当地民族交流和融合中,传承着自己的传统和信仰,保留了较为完整的明朝建筑和人文风貌。
鲍茂兵说,随着时代变迁,他们的生活也在变,但在建筑、语言、服饰以及屯堡地戏、抬汪公等文化习俗方面,却一代代传承了下来。
手段在变,保护不变
前述所提的屯堡地戏,或源于明代“军傩”,是屯堡独有的一种头戴木刻假面的传统民间戏剧,2006年被国务院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1986年,在法国巴黎举办的一个艺术节上,屯堡地戏受邀前往表演,地戏由此从“深闺高阁”走向外界视野。
“地戏从大山跳到了国外,我们还要一代代传承下去。”跳戏已40多年的地戏传承人詹学彦说。
为保护和传承地戏文化,安顺市特别成立地戏文化协会,通过举办地戏展演,推动地戏的发展和传承,目前发展有100余支地戏表演队。
包括地戏在内的屯堡文化,随着社会发展和周围环境的影响,正面临着多重冲击。特别是屯堡的古建筑多是木石结构、石板或瓦片盖顶,遭受风化、雨水渗漏等损坏较为严重。
近年来,当地政府、文化部门、科研院校、社会公益组织等多方联动,以文化传承、文物修复、文史资料整理等为重点,多措并举保护好屯堡文化。
本寨村是“云峰八寨”之一,以三合院和四合院相套而成,用石头砌墙、石板盖顶,并保留着徽派建筑文化遗风。
来自广西的绘画爱好者覃先生带着学生前来写生。他说,由于本寨的建筑、民风都保存得比较完整,每次来都能感受到一种历史文化气息的艺术感染力。
“这是我们的文化遗产,必须要保护好。”本寨村党支部书记金柏益说,村里将古建筑分级分类,已明确27处文物进行挂牌管理,并配备有消防、宣讲、引导等专人队伍负责。
研究在变,坚守不变
为何要保护屯堡文化?
“屯堡文化是明代历史的‘活化石’,需要进一步认识到其在整个中华民族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中国明史学者毛佩琦如是说。
近年来,屯堡文化以其丰厚的历史底蕴和独特的地域特征引起学界广泛关注,人们也在重新定位它的价值。
早在1902年,日本学者鸟居龙藏路过安顺时就对屯堡极为关注,当时还认为穿“宽袍大袖”的屯堡妇女是“凤头苗”。
1950年,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带队的民族识别调查组涉及屯堡人族群性质识别和定位,明确指出屯堡人是“汉裔民族”。
而后多年,陆续有学者开始研究屯堡。但屯堡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引起各学科关注,是新世纪以后这20多年,涌现了一批研究屯堡文化的专业人士。
安顺学院博物馆馆长、中国明史学会屯堡研究分会副会长吕燕平是其中的代表。年过五旬的吕燕平自己就是“屯堡人”,学生时代就明确感知家乡的语言、服饰、习俗和屯堡外的世界不一样。
吕燕平大学学的是地理专业,对人文地理十分感兴趣。工作后,他和同事开始关注屯堡文化的研究工作。他说,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资料非常少,交通条件也差,大家就是凭着一份情怀,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
正是在他们这样一群人的坚守和推动下,安顺学院于2001年成立屯堡文化研究中心,并牵头于2009年成立贵州省屯堡研究会、2018年成立中国明史学会屯堡研究分会。
如今,对屯堡文化的学术研究已涉及历史学、民族学、社会学、建筑学等多个学科,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屯堡文化的历史价值和当代意义。
“这是一种文化自觉,也体现了文化自信。”吕燕平说。(完)